医院中的抉择

　　半夜醒了睡不着，喝了点梅子酒，反而更清醒。

　　昨天在医院待了半天，舅舅的病确诊为骨髓增生异常综合症，英文缩写MDS，是这类症状的统称，其中分许多类，医生的说法这种病会有三种可能性，一种是能够治愈，一种是白血病前期，一种是慢慢恶化就不行了。很不幸，舅舅的病情属于比较严重的一型，白血病前期。

　 　前天晚上他住院，跟左右床的人，病人家属都聊来着，了解这个病的情况与先例(这点我觉得挺聪明的)，两边都花了100+万，已经不打算治了。那几个都是 有钱人，而他们现在的想法是，当初还不如不化疗。一旦化疗的话，就必须得一个疗程接一个疗程的治下去，身体能不能撑住是一个未知数，另一方面即使撑得住也 没有完全治愈的可能，期间相当一部分时间必须住院观察，什么都不能做，在不出任何问题的情况下，一个疗程是8万左右，万一发生感染，保守地说也得十万见， 因为用的药不一样。幸运的话，能把生命延长几年，代价基本上是一年100万。

　　现实就是这么个情况，目前医治这种病唯一的方式就 是化疗，只能选择做还是不做。他自己只知道一部分，无法治愈这点家人选择不告诉他，但他心里我觉得挺明白的。昨天我跟他在楼下抽烟，他跟我讲，“谁不想活 着?我要是年薪五百万，那肯定就治了，问题是咱不是那种条件。我不能一个疗程接一个疗程，最后给整个家庭桶个百万的窟窿，那不一下就返贫了么?而且那样住 院延缓生命，没有生命质量地活着，有什么意义?”我没法反驳，因为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也不能表示赞同。虽然他家里，我弟说房子可以不要，也要尽可能给 他治病，但最后他还是坚持出院，回家，不做化疗。他的这个抉择，在我个人看来，非常明智。

　　家人的意见是希望他治，哪怕只有一线希望，而 他自己就不想治，保守治疗，就在全家人商订不下来的时候，一个进出转悠的男子进入我们的视线，后被请过来“唠嗑”。他是位病友，坐在我们中间，侃侃而谈得 有半个多小时，期间摆出各种药品、病例、自己的情况，有种在陈列一系列证据的感觉，话语中有意无意地削弱医院与医生对病情与治疗方案的权威和有效性。没有 人会真的相信这样的人与中医的说法，然而尽管存在着种种疑点，在这种局面下，任何带有一线生机的手段与先例，不管多传奇，多虚妄，都具有尽可能尝试的希 望。

　　临出院的时候，他半开玩笑有点嬉皮笑脸地跟舅妈的哥哥说，“以后XX就交给你们照顾了啊”，舅妈立刻打了他一拳，叫他不要讲这种话。这一幕印象十分深刻。

　　他的风趣、健谈、透着生活智慧的幽默，为人处世事事为人着想甚至有点过了头的体贴，但有些现在我写不出来，此刻记忆的落脚点停格在我和他们一家三口坐在车里，开向目的地时，他和舅妈在前面开各种玩笑，我和弟弟聊各种话题，飘在空气里其乐融融的气氛。